头条是一家技术公司,不是媒体公司。创始人张一鸣乐于在公开场合强调这个观点,且不止一次,显然他为头条的内容分发机制感到骄傲。公司成立6周年年会上,张一鸣还对员工们说:今日头条的社会责任是“正直向善”。
没有人会怀疑字节跳动作为“科技创新公司”的身份,但它是否给社会带去了好的方法,有待讨论。
从成长史看,今日头条的确是典型的科技创新产品,它的发力快、狠、准,几乎呈拔地而起之势,而且就在巨头的眼皮底下。常常让人有种感觉:它似乎一出场就是“头号玩家”。
2012年创立的今日头条,仅用两年时间就把用户数量做到了9000万,日活超1000万,且每个月还保持着1000万的增长。2015年中,它的日活达到2000万。
「无论是搞笑图片还是段子,我们2012年发布的产品都是进了应用市场下载总榜的前20,几乎不需要外部买流量。」张一鸣曾对媒体回顾公司亮丽的成绩单。
直到被关停,“内涵段子”都一直是头条产品矩阵中的重要角色,作为头条系列的开山功臣,它不仅流量高,用户还极具粘性。2012年至2013年间,内涵段子日活用户大约41万,用户平均使用时长达18分钟,而彼时微信用户人均使用时长还不到10分钟。这些段友后来也成了产品“今日头条”的初始用户。
从0到1创造出规模可观的产品矩阵与用户沉淀,今日头条有理由骄傲,它的“人工智能+推荐算法”理念已经具备AI时代前瞻性。但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,曾经的骄傲也会变枷锁,正直向善的理念可以种在人心里,却很难种进“算法”里。
内涵段子诞生之初,“算法推荐”就背负着版权、内容重复、低俗化等诸多问题,这些问题也一度感染了后来的头条系产品。经历了四面夹击的版权风暴后,今日头条并没有就此舒坦,大众从未停止对其价值观的质疑。2017年12月,北京市网信办约谈今日头条和凤凰新闻,责令两家部分频道暂停内容更新,原因是“持续传播色情低俗信息、违规提供互联F88体育网新闻信息服务”。
「历史上精英们一直在试图让大众拥有很高的精神追求,但社会整体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目标。」谈到头条是否应该给予用户正确的引导,这是张一鸣给记者的回答。
头条的宣传语一直是那8个字:你关心的,才是头F88体育条。这句话也在时刻点明它推荐算法的本质。在头条的信仰体系中,“科技公司”的定位更像一张“免死金牌”,旨在通过“技术中性论”来获得更多道德层面的理解。
西瓜视频,火山小视频和抖音短视频,是头条产品矩阵的“视频三巨头”,它们先后生于2016年1月、4月和9月。截至2018年2月,西瓜、火山、抖音的日人均使用时长F88体育分别为80分钟,70分钟和50分钟。从日人均打开率看,短视频已经成为新一代杀时间利器。
抖音曾自称核心竞争力也是算法,但大众眼中抖音的真正“魅力”恐怕不是计算的能力——而是它杀死时间、扭曲现实的能力。它的成瘾互设计,它的“整容”功能,它的短平快,无一不在强化着用户对虚拟世界的依赖。
不止一个抖音用户有那种感觉:一旦开始刷,就停不下来。刚花10秒钟看完一段鬼畜舞蹈,拇指一划又是一个搞怪视频,就这样划一下再划一下,本想睡前刷15分钟,结果不知不觉傻笑了2小时。
简化呈现形式,弱化深度思考,在技术化繁为简的强大能力面前,用户的思考被垄断,痴痴傻笑间就成了娱乐的附庸。
抖音极易上瘾的产品逻辑一度让“沉迷抖音”成了社会现象。2018年4月,抖音在压力中推出防沉迷系统:连续使用90分钟将出现文字提醒;连续使用2小时将锁定APP。当然,只是锁定不是禁止打开,只要输一次密码你还可以继续刷。
在Facebook 2017年度报告里,人们发现有一个数字在退步:日人均使用时长下降了2.14分钟——即每人每天在Facebook主页的停留时间少了2分钟。
面对这个数据的倒退,马克·扎克伯格还挺高兴:「我们对病毒传播的视频做出了一些调整,以便于人们更好地使用时间。总的来说我们削减了用户在 Facebook 上消耗的时间,大约每天 5000 万个小时。」
在Facebook的个人主页上,他写了一句话:我们鼓励人们彼此间更有意义地连接,而不是被动地消费内容。
谷歌也在试图缩短用户的使用时间,用户离开得越快,说明搜索质量越好;张小龙坚信“好的产品是用完即走”,同时也坚信人文精神是优秀产品不可或缺的品质。
相比之下,头条和抖音在往反方向努力——它们努力“留住”用户,尽可能杀掉用户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。无论有无意义。
头条系算法给用户呈现的是一个日渐狭隘的世界,“投其所好”地让用户的视野越缩越小,最后,所有人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。尽管舆论所迫,头条给算法加入了“协同过滤”操作,大力拓展编辑团队加强审核,但算法的本质永远不会改变:它为流量而生。它依然只是在用户既有格局基础上的垂直延伸,甚至是放任自流。
人创造技术,技术也反过来塑造人。在一个又一个搞怪视频和猎奇八卦中,人们用即时满足换取时间负债,以及源源不断的匮乏感,误将感官刺激当精神食粮,耗尽大好时光而不自知。
任何事物的诞生都具有指向性,就像刀生产出来是为了“切割”,人人都说技术为美好而生,它不会是恶本身,但这不妨碍它成为恶的载体。缺乏价值观引导的技术,很难想象它最终会给社会带去什么。